第946章 张父(1 / 1)
汾州,一处偏僻村庄。
天刚蒙蒙亮,张家村的鸡鸣声此起彼伏。
张父佝偻着背,扛着一把磨得光滑的锄头,推开自家破旧的木门,默默向村外的田地走去。
儿子张谦离家赴京已三月有余,音信全无。
但田里的活计却不能停,那是他们父子俩安身立命的根本。
这些年来,家里能卖的地已经卖了不少,剩下的这几亩薄田,更是需要精心侍弄。
张父年纪虽大,但一辈子在土里刨食有一把子力气。
他的想法简单而固执,只要还能动弹,这地里的活儿他就不会停下。
村口的小路上,左邻右舍的农户们也三三两两地聚着,正准备开始一天的劳作。
见到张父又独自一人下田,有人投来同情的目光,也有人嘴角撇了撇,脸上满是幸灾乐祸。
都说乡下人质朴,但凡事都有两面性。
张谦这些年到处游学,初时村里人还对他颇为热情,甚至合资为他出过学费。
毕竟村中有一个能识文断字的,他们也能沾沾光,平日里有点事情,也更加方便。
但日子久了,事情就变得不一样了。
尤其看到张谦天天读书,却依然没混到什么差事,大家的想法开始反转。
天天读书,不就是想被那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看中,混到县衙里去吗?
凭什么?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,凭什么你想得那么美?
当所有人都在摆烂的时候,你的上进就会变成一种罪过。
于是,近些年来,村里人对张谦的态度越发冷淡起来。
见张父一个人走来,一个向来嘴碎的妇人率先开了腔,声音尖利且带着讥讽:
“哟,张老蔫,又自个儿下田啊?你那宝贝儿子呢?”
“这都出去小半年了吧,也没个信儿捎回家里,别是在外面被人骗喽!”
张父脸色一沉,眉毛拧在一起。
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,只是紧了紧肩上的锄头,加快了脚步当做没听见。
见他不敢搭腔,另一个妇人也搭上话,语气看似缓和,实则更添了一把火:“他婶子,话也不能这么说。”
“人家张谦可是读书人,心气高着哩,说不定是去外面游学,拜访名师去了呢!”
最先开口那妇人立刻冷哼一声,声音拔得更高,生怕有人听不见:“游学?就他?也配叫游学!”
“要我说,就是拎不清!”
“也不看看自家是什么光景,老子在家累死累活,他倒好,在外面逍遥快活。”
“我看啊,八成是在外头染上了什么恶习,没脸回来了!”
“你莫要长舌!”
听到此言,张父再也忍不住,眼睛里迸发出怒意,低吼了一声:“我儿孝顺,他这些年在外也做了不少工,没少往家里拿银子,他不是那等人!”
张谦虽然常年在外,但毕竟能识文断字,这年头能识字就是稀有人才。
哪怕是帮人写个信,算个账,也能挣来些许银子。
那妇人被他吼得一怔,随即像是抓住了什么把柄,双手叉腰,冷笑连连:“拿银子?呵呵,拿银子回来怎么还把田都给卖了呢?你当大家都是瞎子?”
“先前你婆娘病重,后来你家丫头出嫁,哪次不是卖地凑的钱?”
“你儿子挣那三瓜两枣,够干啥的?还不是坐吃山空!”
张父喉咙像是被堵住,张了张嘴,却发不出声音。
妇人说的是事实,儿子在外辛苦挣的钱,对于这个屡遭变故的家庭来说,确实是杯水车薪。
卖地是无奈之举,也是他心中最深的痛。
那妇人见他语塞,更是得意,仿佛打了胜仗一般:“早先俺家好心,想买你家那块靠水的好田,价钱也给得公道,你死活不肯。”
“现在倒好,地越种越贫,想卖都卖不出价了吧?活该!”
张父脸色铁青,胸口剧烈起伏,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:“卖不出去,老子留着荒了,也不卖你家!农人家中,怎么能没田?!”
“哼!死要面子活受罪!我看你能硬气到几时......”
那妇人冷笑着,刚准备再继续奚落几句。
突然,一个半大小子从村外土路上狂奔而来,一边跑一边挥舞着手臂,扯着嗓子大喊道:
“快!快去村口看啊!”
“了不得了,朝廷来人了!好多官差骑着高头大马,敲锣打鼓的,连......连县尊大老爷都跟着来了!”
这声呼喊如同平地惊雷,瞬间炸响了整个张家村。
所有在田头路边的村民,包括那正喋喋不休的妇人和张父,此刻全都愣住了,齐刷刷地望向村口的方向。
这穷乡僻壤的地方,能有什么天大的事? ↑返回顶部↑